第二天早上，當疏勒城的將士們聽說要吃自己裝備上的犀牛皮時，都吃驚不已，一時理解不了，但回頭仔細想想現在好像除了這犀牛皮也沒有什麽可以吃了。於是將士們只能紛紛按照耿恭的命令，開始把自己身上的犀牛皮給一點一點的削下來，然後放進滾燙的熱水鍋裏面煮。有的將士實在不忍心削自己的戰衣，於是就去找之前戰死將士留下的鎧甲和兵器。

話說這犀牛皮真不是人吃的，不到萬不得已真是沒人想去吃它，首先削下來就已經非常費事，所用的刀具必須非常的鋒利，稍微鈍一點都不行，很多將士的手都磨破了，才削了一點點，這只是第一步，真正麻煩是的煮。當大家開始陸續把自己削好的犀牛皮放進滾燙的熱水鍋裏面的時候，其實還蠻是期待的，畢竟這也是肉啊。尤其是受傷的阿華，阿華受上次試毒的感召，認為老天爺不想讓自己死，自己一定能活下去，只是現在糧食已經沒有了，阿華恢覆的很慢，人也很瘦了。當聽到耿恭命令大家煮犀牛皮的時候，阿華第一時間響應，使著吃奶的勁把自己護甲上的犀牛皮給一點一點的削下來，然後滿懷期待的送到了熱水鍋裏。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大家的表情由之前的期待變成了此時的無奈和失望，這犀牛皮好像根本就是煮不爛的。由於這是大家第一次吃犀牛皮，耿恭也是第一次。所以為了起到帶頭作用，耿恭決定自己要第一個品嘗。

早上耿恭來到大鍋面前，面對著已經等待有一會的將士們，耿恭說“各位兄弟，大家也知道現在情況危急，如今我們只能吃這個，我知道大家都沒吃過犀牛皮，說實話，我耿恭也沒有吃過，為了讓大家吃的放心，我耿恭決定自己要第一個吃這犀牛皮，如果實在不能吃，大家就喝湯。”眾人皆道“諾！”於是耿恭先喝了一口湯，說是湯，沒油沒鹽的跟水沒什麽區別，只是因為犀牛皮的緣故，有點味道而已。

耿恭喝了一口湯後，說“呀！好燙！”眾人聽了都笑了，耿恭也笑了。然後耿恭說“恩，湯還行，比水好喝。”眾人聽了又笑了。接著耿恭撈了一小塊犀牛皮出來，先在將士們的面前晃了晃，大家那叫一個眼饞啊，紛紛唏噓起來。耿恭笑了，然後說“我先幫你們嘗嘗，聽說這東西硬的很！”說完耿恭就把已經不那麽熱的犀牛皮放進了嘴裏，一切果然如耿恭所料，任憑耿恭如何變換表情的撕咬，可這塊被熬了兩個時辰的犀牛皮楞是沒有咬碎，只留下幾排壓印。根本就咬不動，於是耿恭把這塊犀牛皮從自己的嘴裏拿出來，對大家說“娘的，這皮還真硬，看來還要煮。”說完就把這個咬不動的犀牛皮又給扔進了鍋裏，眾人見了是一陣的嘆息。

耿恭看了看大家的反映，說道“也是，兄弟們都等那麽久了，老是等也不是辦法，這樣吧，大家先喝點湯墊墊肚子。”將士們聽了，紛紛站起身準備喝湯，耿恭看將士們的次序很亂，就讓先排好隊，於是將士們按照耿恭的要求排隊領取了屬於自己的那碗湯水，領到後都直接喝了起來。

“這是什麽味？”

“犀牛皮的味唄！”

“有味嗎？這跟水也沒什麽區別嘛！”

“湊合喝吧，總比沒有好。”

“這味我有點受不了，我快想吐了。”

“湯我不在乎，天天水都喝的脹肚子，也不知道這犀牛皮什麽時候好？”

……..

當大家喝過這第一口湯的時候，眾人的話夾子算是打開了，紛紛議論道。胡峰問張封“艾，這味道怎麽樣啊？”張封剛喝了一口，說“先填飽肚子吧，哪還能想什麽美味啊！”耿恭也喝了一大碗，至於味道如何，只有他自己清楚。

耿恭喝完後，叫道“好，夠味！我要再來一晚。”於是耿恭又喝了第二碗，眾人看了都紛紛佩服不已。又過了一個時辰，水都加了兩次了，柴火也填了一次了。耿恭再次來到幾口鍋旁邊，從中撈出一塊犀牛皮，放在嘴裏咬了咬，很可惜還是咬不動，只是比上次好了一點。面對圍觀的眾將士，耿恭只能再次說“還沒好！再等會！”說完擡起頭看著頭頂的太陽。旁邊的石修說“快到中午了啊！”耿恭心裏也清楚，於是笑著對大家說“看來我們只能早飯和午飯一起吃了。”眾將士聽到耿恭這麽說，都又嘆息聲一片。耿恭說“兄弟們如果實在很餓的，就再先喝點湯。”這時阿華一蹺一拐的出來說“將軍，能讓我吃一塊嗎？我真的很餓。”耿恭看是阿華來了，雖然大家現在都沒有以前胖了，但阿華顯然瘦的更厲害，耿恭看了很是觸動。於是說“好吧，我幫你找一塊。”阿華激動的說“謝謝將軍，謝謝將軍！”

很快，耿恭找到了一塊看上去應該不是很硬的犀牛皮放到了阿華的碗裏。阿華見了，也不管燙不燙，直接拿起來就往嘴裏塞。看著阿華賣力的咀嚼著，耿恭問道“咬的動嗎？”阿華只顧點頭，沒有說話。但耿恭從阿華的表情可以看出，還是不行，只是阿華是餓急了，耿恭也沒挑明，因為他實在不忍。過了一會說道“要來點湯嗎？”正在吞咽的阿華連連點頭。

於是耿恭又給阿華舀了一碗湯水，阿華端過來沒吹兩下就咕嚕咕嚕的喝了下去，順便也把那塊犀牛皮給咽了下去，然後說道“多謝將軍，還沒爛透，不過我阿華牙口好。”說完笑了笑。耿恭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看著眼前這位沖自己傻笑的不到二十歲的小夥子，耿恭笑不出來了。耿恭一直在內心深處認為這麽年輕的小夥子不應該受這樣的苦，像他這麽年輕正應該是殺敵報國，馳騁疆場，意氣風發的大漢好勇士，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活命被現實折磨的只剩下了皮囊。耿恭的內心深處把這個責任加在了自己的身上，是自己沒保護好他。

耿恭放低了語氣，動容的說道“好，我再好好給你找一塊。”阿華聽了大喜，連忙道謝。耿恭把頭湊近了大鍋，一舀一舀的尋找著自己認為最適合阿華的那一塊犀牛皮。這時旁邊的眾將士看了，都被耿恭的舉動折服了，大家都沒說話，只是都在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過了一會，耿恭叫道“找到了，找到了！這塊肯定比之前的軟。”阿華聽了很高興，之前看的眼淚都快出來了。耿恭把這塊犀牛皮小心翼翼的放進了阿華的碗裏，還帶了一點湯水。阿華這次沒有像第一次那樣那麽狼吞虎咽了，而是先吹了吹，然後把犀牛皮放進嘴裏，慢慢的咀嚼起來，阿華邊咀嚼邊笑著說“恩，這塊軟多了，一咬就碎，味道真不錯，謝謝將軍。”耿恭說道“謝什麽，我現在就是弟兄們的廚師，應該的。”說完耿恭自己也撈了一塊放進了嘴裏，認真的咀嚼起來，果然這次也不那麽硬了，耿恭又在鍋裏翻滾了幾下，然後對大家說“兄弟們排好隊，犀牛皮煮好了，每人都有份啊，來來來！”

眾將士聽了大喜，懷著期待的心情紛紛快速的排好隊，等待著煮熟的犀牛皮到自己的碗裏來。當大家都領到犀牛皮後，紛紛開始吃了起來。

這是什麽味？大家都說不好，只覺得沒有味道，但吃在嘴裏又是怪怪的。旁邊的胡峰邊吃邊叫道“有的吃就不錯了，想活下去先填飽肚子再說吧！”眾將士聽到胡峰說的，想想也對，有總比沒有好嘛，於是愛吃的繼續吃，不愛吃的咬著牙，撚著鼻子繼續吃。

就這樣，從此以後，疏勒城內的將士們算是不會那麽早餓死了，犀牛皮算是暫時緩解了饑餓感，但犀牛皮的副作用也漸漸的到來了。就在第二天，阿華起不來了，這次不是中毒，而是肚子痛，還不停的嘔吐，之前吃下去的犀牛皮又都給吐出來了。耿恭收到消息，連忙趕到了阿華的房間，此時屋內已經有不少人了。耿恭走近只見阿華不停在床上痛苦的呻吟，床下吐的都是昨天吃下去的犀牛皮，一看就知道根本沒消化掉。

耿恭來到床前，阿華連忙拉住耿恭的手哭著說“將軍，我肚子好痛，我不會死吧？”耿恭看到阿華這個慘狀，說實話，這位鐵漢的內心也軟了，但耿恭忍住了，他拍了拍阿華的手說“你沒事的，你只是肚子不舒服，你原本身子就虛，猛然吃犀牛皮這樣的硬物肚子一時適應不了，所以才如此，你多休息休息就好了，相信我。”聽著耿恭的解釋，阿華的表情好多了。耿恭出來後，對身邊的石修說“先生，我們沒有藥了是嗎？”石修嘆息道“是啊，早就沒有了。”耿恭聽了，用拳頭狠狠的砸了幾下墻壁說“阿華不行了。”石修說“我也看出來了，阿華受的哭太重了，早走也算是對他的解脫。”可耿恭極度傷感的說“可他原本能好的，還可以和我們一起殺敵，他只是有腿傷，現在也僅僅是肚子痛，帶一點風寒而已，只是現在是在這裏，這裏什麽都沒有，我們知道病因卻救不了他。”石修說“將軍不必自責，事到如今，這也不是將軍能左右的了的，我們只能聽天由命啊。”

其實剛開始不僅只有阿華一人消化不良，很多人都有消化不良的反映，但消化不良對於沒傷沒病的將士來說，也都是小菜一碟，很快就好了。只是阿華沒能挺過來，阿華的死訊很快就傳到了耿恭的耳朵裏。時間很快，就在阿華病後第二天的早上，和阿華同屋的將士起床去叫醒阿華，可去叫醒的人發現阿華的身體已經硬了，再仔細一看阿華已經死了。

可能是身體虛加上風寒的緣故，耗盡了阿華所有的力氣，阿華死的時候很安詳，沒有任何的掙紮，看上去就像睡過去了一樣。耿恭來到阿華的房間，看到躺在床上形同枯骨一般的阿華，頓時鼻子就酸了。他坐到床邊，稍微整理了一下阿華的戎裝，阿華鎧甲上的犀牛皮還沒削完，痕跡還很明顯。於是耿恭命令道“拿一套完整的鎧甲過來，我要給阿華換一身完整的鎧甲。”眾將士聽了，都被耿恭對待阿華如親兄弟般的舉動感染了。很快手下人就找來了一套嶄新的完整大漢將士的鎧甲戎裝，耿恭親自把這套新鎧甲披在了阿華僵硬的身體上，然後率領眾人把阿華和之前戰死的將士們埋葬在了一起。在這塊大漢忠魂墓的墓志銘面前，耿恭率領已經不多的將士一起祭拜了這些為大漢的疆土獻出寶貴生命的勇士們。

正當耿恭起身轉身的時候，耿恭發現身後的將士們都跪著沒動，耿恭還沒開始說話，胡峰就說道“耿將軍愛兵如親兄弟，讓我等深受感動，我等願追逐將軍，誓死不降。”這時手下眾人齊聲道“追逐將軍，誓死不降……”耿恭很欣慰，示意大家起來，然後說“好，只要大家兄弟齊心，就沒有我們過不去的難關。”眾將士齊聲道“兄弟齊心，兄弟齊心…..”

由於犀牛皮實在難熬，現在將士們只能由之前的一天三頓飯變成一天兩頓飯，沒事的人就去睡覺，節省體力，也能減輕一些饑餓感，實在餓的不行的人又不願意吃犀牛皮的就開始熬之前扔掉的骨頭，做骨頭湯喝，說是骨頭湯，其實還不如犀牛皮，因為此時的骨頭是徹頭徹尾的骨頭了，連骨髓都沒有了，當然還有一些人不死心繼續去找老鼠。

秋去冬來，如今已經到了深秋初冬時節了，遠離洛陽的耿秉這幾個月來，一直在玉門關密切關註著車師的戰事，還好之前控制住了兩個焉耆國和龜茲國的王子，使得焉耆國和龜茲國在圍攻柳中城的時候都老實了很多，這兩個國王也都秘密的與耿秉取得聯系，告知柳中城和疏勒城的情況，以及對自己兒子安危的關懷。耿恭也是恩威並施，漸漸的通過焉耆國王和龜茲國王的密信知道了車師的情況，也知道了自己的老弟耿恭還活著，只是情況不算好，加上之前已經秘密投誠的鄯善國，此時耿秉的心算是稍微放松了一些，對整個西域的全局也有了一些把握。靜下心來的耿秉想到現在離新帝登基已經有好幾個月了，覺得憑借自己掌握到的情況，應該可以回去試試，於是就在這初冬時節，耿秉離開了玉門關，返回了洛陽，而他此次回去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請求新帝派兵救援耿恭和關寵。

而就在耿秉回到洛陽不久，意料之外，他收到了敦煌郡太守發來的密信，說車師後王王後已經來到敦煌郡請求借兵，耿秉得知後很震驚，於是連忙派人告知敦煌太守此時不能答應也不能拒絕，要求把王後給保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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